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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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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09-10-08 21:29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南京林业大学 王美鸥


  当我睁开眼看世界,满目的黄土,满目的衣衫褴褛。没有充足的物质,没有足够的食物。20世纪80年代,我出生在辽宁省西部朝阳县的一个贫瘠的小山村。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然而到了我们这一代,由于人口激增,这大山已经承载不了人们太多的需求。大山的产出周期太长,树木不能随便乱伐,青青的小树苗还要很多年才能长大。深陷大山的村庄给了人们遮风避雨的家园,但却不能使人们吃饱穿暖。
  父亲只有背井离乡,到外地的建筑队靠体力挣几个钱,来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母亲留在家里,操持着家务与农活儿,还要照顾年幼的我。我刚出生的时候长得很小,加上营养不良,乡邻们都说难养活,老人们都劝母亲扔了这羸弱的孩子,免得养不了几年死掉了白养活。可妈妈终究不忍,坚持要把我养大。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命贱如草,多少次闯过生命的难关,才能够一点一点长大!
  母亲的勤劳善良令人羡慕而且赞叹不已!也许每个儿女都会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可我的母亲的确如此,她对奶奶的好是众所周知的。直到奶奶去世,还有人感叹:“这样的儿媳妇少有啊!”
  童年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与伙伴们在一起捉迷藏。我们的藏身之地是墙外那片田地中堆起的柴垛。尽管每次都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仍然乐在其中。夕阳也为孩子们的笑声而醉了,洒下一片金黄。直到母亲站在大门口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才和伙伴们依依惜别。
  读小学的时候便懂得穷人家的孩子会被人瞧不起。班里一个同学的家住在半山腰,一个矮小的土坯房,大家都叫他“山兔子”。每当此时,我不敢吭声,怕搞不好也被人取个什么外号儿来。
  父亲用打工赚的钱供我上学。他是个十分严肃的人,至少对我是这样的。对于他的话,我必须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顶撞。长大以后看到电视中的父女亲密的关系,我不敢相信父女之间还会有如此的感情和亲切的行为,那令我羡慕并且向往很久。不过有父亲在家里总是件快乐的事,母亲也显得不再那么疲惫,脸上多了些笑容。父亲出外打工见过些世面,他坚持让我读书。
  六岁那年,我到离家几里外的学校读学前班,是妈妈扛着家里惟一的一个木椅送我去的。我们没有课桌,写字看书全放在自己的腿上,印象中的那个教室小而且没有多少光亮。老师姓郭,是位女教师,单眼皮,梯形脸。在物质缺乏的地区,人们很容易崇拜金钱和权力。[中华励志网]刚刚进入学校,我们就开始感受到社会的复杂。就在我们为了“六•一”儿童节排练舞蹈的时候,同学杰和她的母亲出现在门口。不记得她们说过什么,看得出郭老师对杰的母亲很是热情,然后转过身对我喊了一声:“你!别跳了!”。杰跑过来抢走了我手中的彩带。伙伴们都说杰的母亲是大队干部。没有解释原因,我这穷家子弟就失去了机会。
  第二年,郭老师不准我升入一年级,理由是我不滿七周岁。可丽比我还小却早就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了,她比我优越的就是她家富有一些。类似的笑贫欺穷事情还有一些。
  那年夏天,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悄悄地抹了泪水,拉着我的手走出校门。
  大概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听说那位郭老师抛下她的孩子跟别的男人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但对于她曾经对我们穷孩子的做法,却在我们小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看来有些做老师的也未能免俗,她对贫穷的憎恶和躲避代表了一些人的心态。
  我有一个很好的玩伴,她叫娟。父亲在集市上卖肉,养活六口人,母亲有精神病,大概只有我愿意去找娟。她两个姐姐那时已经出嫁,哥哥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我喜欢听他哥讲话,喜欢他说他在大学里的事情,那对我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但是又像顽强的种子一样埋在我的心里。我对他那些厚厚的信和奇奇怪怪的邮票兴奋不已。娟常到我家,她教我做菜。我害怕雷声,下雨的时候她就会跑过来和我做伴。
  再后来,一个冬天,娟的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天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冻死了。娟的家在她哥毕业后搬走了。 
  二
  让人欣慰的是,小学毕业时我的成绩还好,很顺利地升入初中。
  初升的太阳是那样的平和而自然,在那条崎岖的路上,它伴我走过了九个春秋。学习总是件快乐的事,即使日复一日,平淡无奇。临近中考,同学们都在努力地复习,我也紧张而又渴望着。父亲要我报考中师,这显然与我的理想有着严重的偏差。夜里听到父母的谈话,父亲叹口气,轻声地说:“一个丫头,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将来有个工作就行了。”
  中师的录取分数线虽高于高中,但我担心的却不是分数。中考结束了,由于我的体育成绩不合格,未考进中师,反而被县高中录取。在本校众多的考生中只有六人被录取,我以为父亲还是会高兴的,可一顿训诉仍未避免。
  我是带着无限的热情与憧憬来到百里外的县城的。高中的学习生活也许不算是美好,可发生在自己以及周围的事让我有了更多的认识。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我感谢那些曾经发生的事。随着所学课本知识的增加,心情愈加灰暗起来,我更清楚高考将是怎样的结果,但是我不懂它究竟会带给我什么。除了这样的等待,或许别无选择。我只期望有一天能为自己插上翅膀,飞上我想要的蓝天!
  我终于在千军万马争渡的独木桥上摔了下来。19997月的夏日,我真正地感受到了阳光无情的炙烤。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是空了,思维停止了。我没有希望,没有未来。那时我十九岁。
  呆在家里,我享受着家人的纯朴,体会着他们的爱,可事实上,母亲的笑容少了,而父亲显得更加苍老。太阳未升起之前,我和母亲早已在田地里除草。除此之外便无事可做。
  我的同学该走的走了,没走的在学校复读。我的心隐隐地痛着……。
  初中时的一个好友在北京打工,听说在那儿的电脑培训班学习,学校负责推荐工作。只想一下子逃离的我,尽管父亲不放心、母亲很担忧,我毅然决定离开了家乡,去上我的“社会大学”。
  三
  第一次出外打工便理解了远行的苦处。随着人群挤进火车站的检票口,拖着笨重的行李走过几节车箱才找到座位。坐下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车厢里挤滿了各种打扮的男女老少,麻木而又疲倦的表情。我不知道路在哪里,这列火车将把我的生活拽向何方?等待我的究竟是喜还是悲?
  高考的失败激发了我学习的动力,我拼命地学习,像一块海绵尽量地吸收有用的知识和技能。虽刚刚接触电脑,一个月内我的打字速度已达到每分钟一百个以上,而我也知道,仅学这点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我担心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北京的秋天和家乡没什么区别,大街两旁的银杏树随风抖落了满地的枯黄。路上的人群总是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像是在追赶落下他们的队伍。382路汽车像往常一样用那种礼貌的声音重复着每个站名。
  我和一些学员住在管庄西里的一个招待所,虽然那房间有些破旧,但在北京能有一个便宜的住处已经不容易了,我们称这里是“家”。这里住着的多是外地来京打工的人,走廊的那端还有两对夫妻。
  山西的那个叫“梅凡”的女孩是学校的业务员,她的工作是在大街上发传单,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还会哭着说想爸妈。安徽的纪冰常打趣地说:“‘梅凡’,‘没烦’啊,怎么这么多烦恼啊?!”我到那里没几天梅凡就走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李月姐大我四岁,有她在的时候,屋子里一定是烟雾缭绕,不知道她一天会抽多少烟。我不喜欢她喝酒,不想看到她喝醉时痛苦的样子,她满腹的心事却从不对人讲。
  在刘霞姐那里,我学会了积极而且乐观地面对生活,和她在一起,整个人都会充满希望,有着浑身用不完的力气。她会对我讲高尔基、梵高、鲁迅等人的故事及作品。在工作之余刘霞姐还参加了函授。在她的身边我感受着真诚与热情,她的一言一行都告诉我,她是个稳重可信赖的人。整个冬天,她只穿着一件绿色的已经过时的大衣。
  街上的清洁工挥动着扫把,随风卷起落叶。在异地、在深秋,绝对有理由放肆一个人的忧伤。孙校长推荐我们四个学员到一家寻呼台去面试,孙莉有些不情愿,校长有些不耐烦,一字一顿地说:“记着,在这个地方,学校是求发展,而你们是求生存!”。我虽不大理解他的话,但在心里却掠过一丝痛楚。“生存、发展”不时地在耳边响起。
  我和小鞠顺利通过了面试,孙莉回来后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我知道她伤心的原因不只是这些。在我开始工作以后不久,李月姐去了一家报社做打字员,孙莉搬走了。
  我在北京的生活刚有点儿稳定下来,哥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想看看在这儿能不能找点活儿干,在家种地赚不了多少钱啊。”来北京的这段日子让我清楚地了解,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是多么地困难!但我又不能直接对哥说出这样的话。强烈的自尊使我不愿对舍友说出实话,只是告诉她们,哥是来看 我的。
  我请了两天假,陪哥找工作。我们买了好多求职报,打过多次电话,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我们累了,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没有可以停下来歇息的地方。饿了,我们只能吃碗面条填饱肚子。
  第二天,哥在一家物业公司面试成功了,做销售。我真为他高兴,还叮嘱哥一定要努力,好好干。晚上回来却看到哥一身疲惫的样子,还有沮丧,“那儿的事不能做!”哥的话一出口,我的心紧绷了一下,“他们是搞传销的。”哥低着头,“后来我又到其他公司去过,结果都差不多。”
  我从哥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他的痛苦,沉默了许久,我说:“哥,你该学点手艺。”“妹,你知道,那是要交学费的!”
  哥走了,他说到沈阳老叔那儿,在建筑队也许可以做些什么。他拖着沉重的行李远去的背影撕裂了我的心。回来后,我趴在床上痛哭流涕,那些求职报被我撕得粉碎……。在这样的城市中间,我和哥都是那么无助和无奈!而我却不能帮他!我的哭声震撼了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贫穷!不要哥再次失望和难过!我不能一直这样活着!
  北方的冬天来得快而且冷,冬天的雪花飘洒着我对家乡的思念。
  我和小鞠很快就适应了工作并且做得不错,第一个月我就被评为“优秀寻呼员”。尽管我们每天都在天未亮时起床,用20度的水泡方便面,然后去挤公交车,但工作的认可给了我生存的勇气和信心,我需要工作!
  挤车是件头疼的事,在这样的都市,人的数量远远地超过了车的承载能力。冬天的早晨,踩着冰雪铺成的道路,等候在站牌下。车门开了,在许多冲过来的人群中我把小鞠推上了车,但那里再没有可容我的缝隙。车启动了,小鞠焦急地喊着:“王姐——”。那天早上还好我准时到了公司,小鞠的眼睛红红的,见了我就哭了,抱着我说:“车上有个老男人从身后摸我。我害怕……,以后我们一起走,好吗?”
  城市太大,充满了诱惑,在北京时有金钱上的诱惑。那是一个老板,说是做心理咨询工作,而实际上是算命而已。他对我说:“寻呼台能赚多少钱啊?女孩子买化妆品都不够。还不如在我这里做打字员……”,还当着我的面给了他手下的一个男孩几百元钱。但是我根本就不会心动,我知道人做事要明辨 是非。
  有一天下班回家,在那条小路的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摆在地上的旧书摊,那卖书的人和其他小贩不同,他倒真像一个知识份子,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30多岁的样子。我不由得停下来俯身去看,书的确很旧,但少有,而且每种书也只有一本,这跟其他的书摊也不同,更加吸引了我。我捧着一本《中硫砥柱,各有千秋》看了好久,忘了这是人家还要卖的书,当听到卖书的人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我才意识自己在哪里,又是多么不好意思。抬头看时,他微笑着,真诚地重复一句:“送给你吧!”“我喜欢爱书的人,人活着若不读书岂不如同行尸走肉?”原来这些都是他自己珍藏的书,因为要搬新居了,不方便带走才拿来卖的。他又选了两本书放在我手里,说什么都不肯收我的钱。在我还没有能力买新书的时候,这多少满足了我对书的渴望。
  快过年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很有节日的气氛。招待所整栋楼却突然安静起来,听得到走廊另一端房间关门的声音。房间里只剩我和小鞠、洋娥三个人。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们用前些天准备好的饼干、面包还有好多零食来过节。外面小吃店早就关门了,我们买不到一点热的食物。管理员阿姨破例允许我们到她的房间里看电视。
  第二年的春天,由于工作用嗓过度,扁桃体发炎,声带充血。我不得不辞职。
  四
  工作的那段时间,想得最多的是我要攒钱,也许有一天我可以重返校园呢。这样的想法支撑着我,而这时,工作没了,还要留下来继续打工吗?我是多么想去复读,我希望父母能支持并原谅我,但愿在将来能让我来补偿自己的过失。于是,我回家了。是信念,是幻想,是不安?
  东北的春天不像是春天,风沙像开玩笑一样地捉弄着祈盼绿色的人们。也在那个春天,我的幼稚在现实面前碰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似乎没有了我记忆中的温暖,父母也或许因为我才感到沉重。母亲建议我学理发,但这件事她好像想了好久才说出口,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讲话时眼睛不看我:“丫头啊,你得学点手艺,将来靠自个儿吃饭,别让人瞧 不起!”
  想重新复习求学的路被堵死了,只好再次离家出走,另谋生路。
  叔叔家在沈阳,家里人求他介绍我在一家理发店做学徒。当灰色的围墙在黑暗中渐渐地显露出来时,母亲送我上了车。我不敢回头看她,不敢对她招手,因为我知道,她一定流泪了。习惯了大街上拥挤的人流,但这喧闹的城市总让人感到不安,毕竟我不属于这里。幸运的是,在那家店里我认识了大我八岁的钱姐,她善解人意,像对待妹妹一样地呵护我。
  两个多月以后,夏季悄悄的来临。老板介绍我去望花街的理发店打工,钱姐自己在皇姑区开了一家店。
  我的老板是位漂亮的姐姐,看起来稳重大方,刚结婚几个月,平日我们都叫她“姐”。她的丈夫姓马,在单位上班,长得比较瘦,可人挺诚实。和我一起在那里打工的还有两个女孩儿,陈玉、于娜,她们和我同龄,相处起来也很容易。我们三个人睡在厨房上面的小阁楼里,在同一间浴室里洗澡,一起做饭,于娜是安徽人,做菜的时候免不了有些争执,但我们很 快乐。
  我从来不怕烫发水会把我的手怎么样,也不怕被焗油膏染黑,也许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一遍又一遍地洗那些用过的毛巾,再晒到外面。
  陈星的歌曾经在那时很流行,“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儿干,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店里的音箱反复地播放着这首歌。
  我的心在流泪,在淌血。我的求学梦越来越远了。
  “哎,不错嘛!专门雇了一个洗头的?!”一位顾客和老板搭讪着。我在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心头却像扎进了一根刺,骤然疼痛。
  姐姐和其他的老板不同,她愿意教我,适当的时候会给我机会学习。一次给人理发的时候,我实在完不成,急得头上直流汗,姐姐走过来:“妹儿啊,帮我看看毛巾干了吗?”然后很自然接过我的剪刀。客人走后,她没有怪我,而是问我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告诉我该注意什么。那些话让我觉得是那么的亲切,心里很是感激。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姐姐就怀孕了。我在那儿工作了几个月后,她的身体很难再支撑下去了,站久了脚会肿得厉害。如果没有了她,我们三个女孩子也没把握坚持下去,姐姐不得不出兑了她的店。合同还是我帮忙写的。
  我走的那天,姐姐站在门口,眼睛湿湿的。马哥送我去的车站,还塞给我一点零钱。
  五
  离开了那儿,我又要开始为生存而奔波。我再一次陷入了迷惘。而另一种想法在头脑中逐渐清晰,同时又令我惶恐。我不想再把时间花在简单的求生存上,不愿只是一味地给人洗头发,我决定自己开店,我要尝试,我想,这条路也是我打工生涯的转折。
  有了母亲的支持和理解,我更加充满信心。可父亲呢,似乎从毕业以来,我们的意见就没有达到过一致。不知从何时起,我和父亲的隔阂越来越大,我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堵墙。
  我用所有的积蓄在苏家屯的一个住宅小区兑了一个小店,开始了我新的一轮城市漂泊生活。
  初秋的中午,几位老人在店前街边的柳树下悠闲地坐着聊天。我的小店仅以张贴在外的红纸就表明开业了,为了能让大家了解我,前几天优惠,还好,有人来捧场。我想我并没有让人失望,尽管有人怀疑地说:“那不是个小孩儿嘛!”手艺上的事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除此之外还要有热诚的态度。
  房东姓白,是两位和善的老人,在生活上对我很照顾,他们喊我“小王”。奶奶晚饭后经常过来和我聊天,讲日本侵略中国时,妇女走在大街上要往脸上擦锅底灰,讲她嫁给爷爷之前从未见过他。我问奶奶最初能接受吗,她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那笑容让她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可又是那么幸福的 样子。
  我的小店里除了理发该有的工具外,还有一张床,一个电饭煲。我变得不怕黑,不怕晚上一个人睡,也习惯了米饭和着咸菜度日,我过得辛苦但开心。
  斜对面的单位有位打更的老大爷,头发虽已花白,可腰却始终是挺直的。他的房间里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我闲下来的时候就到那里借,老大爷也很大方地让我随便看,每次都说看完就来换。
  几位老阿姨常到我这里坐,跟我聊天,还有人送我咸菜,问我冷不冷,需不需要被子。我知道她们的好意,但我不希望这是对我的同情,因为我不喜欢她们在我面前这样谈论,“家是朝阳的?那儿可困难!”“可不是嘛!孩子啊,你妈咋舍得你一个人在这儿?!”
  每天早上,外面卖东西的吆喝声就像闹钟一样叫我起床,“酱油醋来——,腐乳臭豆腐——”。天灰蒙蒙的,打开窗外的挡板,搬出那块铁牌,插到埋在地下的管子上,我的一天又开始了。
  九月末的一个晚上,我被一个男人的叫喊声惊醒:“理发!”,我床上面的那扇小窗被推开了,伸进来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时间我吓坏了,猛地坐起来,紧抱着被子。可我知道外面的墙很高,这窗很小,人是不可能进来的。外面下着雨,人走了,我呆呆地听着雨声。我不想哭,可眼泪自己往下流。
  母亲担心的正是这些,她怕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会被人欺负,每次通电话,她都会劝我找个男朋友。是啊,我累了,当一个人踩着放得高高的板凳安装日光灯的时候,当我面对讲话不大文明的男顾客的时候,我是那么害怕和不安,我需要有人来帮我。我答应见一个男孩,是隔壁在铁路上班的大哥介绍的。我相信那个男孩的忠厚,感激他对我好,可越是相处,我越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我对他的接受只是因为我的孤单而已,我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找个人嫁了。每当此时我会痛恨自己,认为自己是堕落。一周以后我就向他坦白了,我恨自己给别人带来了痛苦。
在沈阳的时候,不只一次有人给我提亲,而且在他们看来,能接受一个农村女孩是他们的宽容,似乎在用一种俯视的眼光看我,以为我对他们无可挑剔。但是我拒绝了,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冥冥中有个希望在前方等我,不能就这样嫁了活一辈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的目标不是像他们所认为的那样,呆在城里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不是的!我没有想过一定要生活在哪里,只知道那不是我追求的!
  十一月的沈阳飘起了雪花,我舍不得二百元的取暖费,就请人用砖和水泥搭了个火炉,而且烧的是煤泥,晚上必须让它熄灭。里面的墙壁挂满了霜,而我的电热毯在我入睡前一定是关闭的。房东白爷爷给我劈了好多的木柴,还帮我把窗子用塑料遮了起来,奶奶也过来问我要不要用热水。对他们的那份感激只能留在心底,够我回忆一辈子。
  生意一天天地好转,但是工商、税务、房租,依然是巨大的压力,我入不敷出。
  临近春节,我准备了好多理发用品,我想这个阶段一定很忙。可父亲突然打电话说母亲病了,一定要我回家。可我若放弃了这里的工作,那么半年的苦心经营恐怕就白费了。但是我不能在母亲病着的时候再犹豫什么。
  哥那时也在沈阳打工,我们同在一个城市但相距很远,他没时间来看我。想哥哥了,当我转车两次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见到他穿着磨出了洞的旧衣裳,还有粘有油漆和黄土的头发,我忍不住哭了……哥塞给我三百元钱,握在手里,异常沉重!那是哥的血汗钱……在北方的冬天建筑队,是不适合工作的,哥和我一起回了家。到了家才知道这是个谎言。我背起包,准备第二天回沈阳,可母亲哭了……哥开始还试着逗母亲开心,可后来,他也跟着哭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在母亲身边尽过孝心,没有好好地陪过她。
  过了春节,父亲不让我走,说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那男孩家境不错,他父母早就喜欢我,一定要我见他。父亲见我坚决反对,他急了,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大声地斥责我:“你!你以为你高中毕业怎么了,你还想着什么?!那可能吗?!实际点儿!”[www.zhlzw.com]“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在农村你能做什么?要体力没体力!谁愿意娶你这样的?在他家,他会对你好!你会幸福!”
  我晕了,我几乎被父亲的话击垮,趴在炕上,一声不响。那些日子,只要我醒着,就会听到这样的话,折磨着我。
  在沈阳的房租快到期了,我逃出了家。没办法,我没有赚到下半年的房租费。只能卖了店里的东西,我的生意就这样失败了。白奶奶拿走了屋里的一个塑料凳,说是她儿子的饭店需要,给我留下五块钱。我更清楚,奶奶是为了帮我。离开那里的时候,奶奶送给我一对枕巾:“小王啊,咱们认识一回是缘份,不容易啊!”从镜子里我看到奶奶走过窗子时擦着眼泪。
  在走之前,我向周围那些关心过我的人告别。“姑娘,你走吧!快走吧!”“你早就该走了,别在这儿受苦了,你妈妈多担心哪!”“去哪儿啊?要是给别人打工啊,自尊心不要太强。你能吃苦啊!”
  六
  我又失业了。
  最失落,无处可去的时候都是钱姐收留我。
  按照报纸上招聘广告地址,在一个名片社曾经作短暂的停留。老板姓刘,设计名片的时候,他对我虽不是很放心,可“看你还行”这话还是常挂在嘴边的,我做完了,当然要请  教他。
  在名片社的那段时间,工作虽忙碌,但我很开心。可没过多久,我的梦再次破灭了。
  我是外地人,所以只能住在那里,名片社的最里面有一个很小的房间,上下层的两张床,只是我一个人住。胶印工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孩,没想到周末时那男孩带着她的女朋友过来住,第一次是借口上网回来太晚了,可接下来的那几次让我极为尴尬。
  当我对老板提出要离开时,他不相信我给他的“不适合这份工作”的理由,一定要我说出究竟出了什么事,问我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周到。没办法,我只好说出实情,“是,因为,他和女朋友也过来住,我觉得不方便。”
  老板一听便明白了:“没事,你放心地在这里做吧,我来解决这件事。”
  “那……您……”我忧虑地望着他。
  “放心,他这样本来就不对,跟你无关,我来跟他说。”
  第二天早上,还未到上班时间,我刚打开电脑准备排版,那个男孩撞门走了进来,拉过一把椅子靠门口坐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以为你是谁呀?!刚来几天的打字员就想整我?告诉你——我在这里呆四年了,谁敢跟我不客气?!”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们在这儿住碍你什么事了?!你有什么不方便?!我就是要在这儿住,你能怎么样?!有本事你走!”我握着鼠标的手不住地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继续叫骂着,突然,门开了,是老板,对着那男孩一脚踢过去,顺势用力地推了他一把,那男孩向后倒了下去。“你混蛋!”老板指着他。
  老板喘着气,转身对着我:“别听他的,别生气,不和他一般见识!”
  “刘哥,对不起!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让我走吧。”老板娘这时也进来了,不算高的身材但很有气质,“咋了小王?怎么要走呢?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他欺负你了?回头我教训他,啊。”
  “谢谢这段时间你们对我的照顾,我一定得走!”
  “挺稳重的小姑娘,我和你刘哥都喜欢你,不然你想留下我们还不答应呢!你一个人在外工作也不好找啊,对不?”
  尽管他们不希望我离开,但我清楚,留下来我一定不好过。
  我急急地整理了行李,找了一辆出租车去找钱姐。在陌生人面前我是不会哭的,强忍着,可眼泪还是汩汩地流了出来。
  出租车司机是位中年男人,他并没有问我任何问题,却善解人意而且语重心长地说:“唉!给人打工不容易啊,特别是一个小姑娘。我虽是司机,可车不是我的,给老板做事该忍的就得忍,为了过日子也得做呀。别想太多了。”
  在我落魄的时候还会有一位不曾相识的人讲这样关心的话,我多少有些安慰。可是,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啊?一次又一次地换着工作,刚刚习惯的却很快就改变了。[zhlzw.com]无非是在为自己画了一个圆,我何时才能跳出这个圆?!
  我,继续着流浪,我赚的钱除了养活自己,再无多余。
  我就这样漂泊着,就像大海上的一叶浮萍,不知哪里是岸,更不知道将会漂向何处。
  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宾馆,外面张贴着招聘“前台收银员”的广告,要求会打字,还有身高。我明知道自己的身高是不符合的,可还是试了一次。经理留下了我。
  在这里工作的人形成了一个关系网,客房部经理是总经理的朋友,会计是总经理朋友的朋友,仓库管理员是总经理的弟媳,服务员有他弟媳的妹妹……。会计曾对我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是大街上应聘来的。”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这里的复杂,工作的困难。只有两个收银员,我们两人24小时倒班。
  总经理姓马,高大的身材,很有风度,脸上有几块伤疤。客房部经理姓崔,是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也许是身高的缘故,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昂着头,一副傲慢的样子。看得出来崔经理对另一个收银员很是偏爱,听说那女孩的男朋友是崔经理介绍的,是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我见过,但印象不是很好。一楼大厅的小卖部是总经理的弟媳负责,大家都叫她“冷姐”,她对人的态度就像她的姓氏那样冷。
  每当会计从一楼走过,冷姐和崔经理表面带着笑容,在背后却像仇人一样地辱骂她。我从未听到过成年人在一个人的背后讲这样令人作呕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经理和会计之间一定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也许会计对我的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会计说她要整整另一个收银员,还想把经理挤走。这让我想到自己的处境,经理会怎么对我,我不寒而慄。我不敢接受会计对我所谓的好,怕她对我笑,怕出错时她对我袒护。因此我小心翼翼。我可以忍受崔经理的挑三捡四,忍受每次我值班时他安排的搞卫生……。
  三个多月过去了,我已融入我的工作,崔经理和冷姐对我的态度也有好转。但在他们的心里我一直都只是个外人。惟一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只有楼上的服务员小玉,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年龄虽小但很懂事。我们都不值班的时候,一起去逛太原街,一起站在音像店前听音乐,一起喝饮料。
  一次晚饭后,在我值班的时候接到两次同一个人打来的电话,是四楼的服务生,他说无聊,想和我聊天,我都以“工作中”拒绝了他,但这个人是谁我并不知道。那时,经理在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当第三次电话响的时候他径直走向我,目光中充满了敌意,见他正走过来,我无意中对着电话讲了一句:“想聊天?好啊,和崔经理聊吧!”把电话给了经理。而这时,那边没了声音。
  站在一旁的冷姐嘲笑地瞟了我一眼,“美鸥啊,耍心眼儿你还嫩了点儿!在经理面前袒护一个服务生?!”天真的我,恍然大悟,忙解释。但是不论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依不饶。经理听冷姐这么一说更加气愤。一个经理的身份足以让一个服务生乖乖地下楼来听他,那时我才见到打电话的人。随后经理对我的侮辱让我不能放下自尊。
  我决定走,只对会计讲过,她让我忍,忍到发了工资再走。是啊,如果就这样走了,肯定白劳动了一场,况且身份证还在总经理那儿。
  在我真的离开的时候,马总的态度让我吃惊,他挽留我,但看我那么坚决,就说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我在钱姐那儿呆了几天,给她帮帮忙。我想念小玉了,天刚刚黑下来,路上的街灯亮了,每家店面前的彩灯不停的闪着。我打电话约小玉出来,远远地等在外面。见到她跑出来我高兴得不得了,我们拥抱在一起。小玉不等我说话就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问她出了什么事。小玉气喘吁吁又紧张地说:“后面,后面,崔经理的干儿子在追我们!”。[中华励志网]崔经理的干儿子,只是大家都这样喊,他是个服务生,我们在背后叫他“狗腿子”。
  正说着,他已经到了面前。瞪着眼睛指着我说:“崔经理让你回去一下!”“为什么?我不再是那里的人!”“是账目上的事,你得说明白!”“账目?我走的时候已经交接清楚了,难道有问题吗?”。小玉拉着我担心地望着我:“你不能相信他,美鸥!”“不,小玉,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不想这样一走了之,我更不想在走之后有人怀疑我的名誉!”“美鸥——别信他!”小玉用力地抓着我的两只胳膊。
  我跟他回去了,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小玉执拗不过我,跑回去了。我知道她是哭着回去的,后来听人讲她说是她害了我,因而很自责。
  我又一次出现在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崔经理一见我倒是紧张得声音颤抖:“这个客人的押金呢?!你看看,哪去了?”
  “在里面啊!”我拿出了账目。
  “啊,好。这没错。那,那,房卡怎么少了三个啊?这是怎么回事?!丢一张卡,赔偿一百元,你知道吗?!”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个圈套。随后他叫来了另一个收银员。她非常平静地说:“这样吧,不知道是谁弄丢的,我们各付一半吧。”她从兜里刚好掏出一百五十元放在收银台上。
  “你呢?”崔经理冷冷地问。
  那时客厅里围了一些人。恍惚中,只记得人影是黑的,不记得都是些什么人。我拿出钱扔了出来,然后抬着头一步步地走出大门口。
  城市的天空没有月,几颗冷冷的星星默默地守望着无家可归的人。我泪如雨下。
  可后来,又听说那里的人还念叨着:“美鸥走了很可惜”,有的长时间住在那儿的客人说:“小王走了,我们也不住这儿了。”
  七
  拖着疲惫的心,望不到路的尽头。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寒冷的城市。可离开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婶子的侄女在浑河开发区的电子公司做工人,恰逢那里又招工。我拜托她帮我报了名。叔叔担心我的身体不好做不了,我说我可以,只要别人能做的我就一定可以。
  那公司是生产超市中用的防盗设备的。我被分到四楼的车间,在打毛刺的生产线上工作。整个车间多是女工,小的大概十六七岁,还有中年妇女。工作久了,车间里机器的响声已经变得不再是噪音,坐在我身边的女人们照常一边干着手中的活儿,一边聊天,有说有笑。
  走出困惑,在城市的边缘还有如此安静之地,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世外桃源。我找到了宁静,我似乎找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畅快。静静地听着浑河水的歌声,感受着微风拂过水面的快乐。我不必去想那些本不愿去想的人情世故,我自己来决定是否要说话,我自己可以选择在某个时候是不是一定要有笑容……这里有我自己。
  我真的找到自我了吗?
  我的手指不知被刀片割破了多少次,我不觉得疼。我用尽浑身的力气从一楼向四楼搬原料,我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叫累。我只是一天12小时地僵坐着,但绝不停下我的手,一言不发地干活。无论发生什么,我想也许我的心快麻木了。
  每当原料搬上来的时候,女人们像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抢,她们当然想做那些容易做的,也当然想多做一些。那种抢夺的场面,在我看来本不该是作为一个“人”的行为。为了抢,女人们争吵也是常有的事,那些脏话令人耳不忍闻。原料撒了一地,人呢,有被挤倒在地的,有踩上去的,有端了一盒子跑掉的……没有人理会线长的叫喊。
  “在这儿干活,不能不抢,在后面等,只剩下不好做的了。做同样的东西却比别人费力,赚不了多少钱!”好心的张敏姐提醒我,有时她会分给我一些。
  倘若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就是在这种情景中。因为我的心在痛。
  一个多月后,我才开口讲话。和她们聊天。
  对面的梁姐有一个儿子在读小学,她就跟我谈她的孩子,问我哪门课该怎么学,要不要买课外书,买什么比较好。她说我刚来的时候面部始终没有表情,别人不敢和我谈话。
  我的住处离公司不远,最初是和洪丽娜在一起,她的家在于洪区。后来银平和张硕也搬了过来。我们都在那里上班,但不是同车间,也不在同一层楼。房东的院里有两排平房,六间,都租给了别人。我们住在边上的一间,尽管睡的是火炕,但是也许几年都没有烧过了,就像是睡在石板上面。屋子很简陋,没有任何家具,这倒省事、干净。窗帘是我们自己用床单挂上去,只遮住下面一半。
  我和丽娜成了知心朋友,但我们谈的话并不多,也许前世我们是姐妹,有着一种默契,我们可以用眼神沟通。一个微笑,一个眼神,我们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虽然住在同一间屋子,由于白晚班的轮换,我们有时几天都见不到面。我们有的只是写着字的纸条:
  “美鸥,饭做好了,在锅里。晚班回来一定又饿又困,但是一定要先吃了饭再睡。”
  “美鸥,我买了葡萄,留给你一串,很甜的。”
  ……
灯熄了,我们钻进被窝。悄悄地聊着天:“美鸥,你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不,当然不甘心!”
  “那么你有什么理想吗?”
  “我……”,深蓝色的夜幕下,望着星空,我的心沉沉的。我不想回答,我怕一说出来,就成了虚幻的梦。我想读书,我要做一个有知识的人,我不要无所作为地活着,我不甘心就这样过完一生!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也许,我应该有个家了。我得供弟弟上学。”她的声音在颤抖。“你知道吗?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
  从高中毕业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再读书的想法,那是一个人的心愿。但在工作中,现实生活曾让我绝望过。但是以为通过自考可以找到机会,就算是碰运气,希望能有个适合自己的工作。所以我报过名,当我真的捧起书来读的时候,虽然“开卷有益”,我会学到些东西,但我很清楚,那不是我想要的大学!我买来的书刺激着我,给我痛苦!所以后来我放弃了,我不要这种无太大意义的文凭,我把书给了 别人。
  那年,中秋节刚好在国庆节期间。银平和张硕下班就回家了,丽娜偏要再陪我一天,中秋节的那天上午她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到几里外的公园里逛。她累了,我就下来走走,她就是不让我载着她。快中午了,我催她走,我们这才回来。[www.zhlzw.com]丽娜买了几斤苹果给我,开玩笑地说:“千万别给我留噢!我可不喜欢吃。”我也习惯地说声“谢谢!”。可丽娜放下苹果,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很诚恳地说:“美鸥,咱们在一起是相依为命,你知道吗?别再跟我客气,好吗?”,我点点头,心里酸酸的。她走时怕我无聊,还掏出扑克牌给我。

  中秋节的那天晚上,这个院里静悄悄的,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
  我正在换睡衣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下天空,暗黄色的,有些发红。突然间对面屋顶上有人影在动,我确定是个男人的身影,他弓着身,躲在烟囱的后面,可他毕竟高出烟囱很多,也比它粗很多。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毛骨悚然。
  推开门,那人便蹲了下去。月光下,我能看到的只是人的轮廓而已。我拿了一把匕首,关了灯,出门骑上自行车飞快地穿过通往大街的小路。在马路边的商店门口停下来,才敢回 头看。
  那一夜我是在网吧里度过的。
  工作也许是辛苦的,可工资还可以,这也是我想要的。我也有了更多的自由,和同伴住在一起也让人快乐。在闪着霓虹灯的夜里,我们一起在路边的卡拉OK厅听人家唱歌。大家都不上班的时候,在一起嬉闹。张硕的网名叫“秋心”,她说那就是“愁”。我开玩笑的叫她“秋心儿——秋天的白菜    心儿!”
  三年了,我的打工生活将近三年。在这三年里,我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可现实告诉我,这又是多么不现实。我想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要自己把握我的人生。那时,哥已经结婚,父亲对我的态度渐渐变得平和,可不曾预料,在我选择复读这件事上,我们又产生了强烈的冲突。
  只有丽娜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问我:“美鸥,对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吗?你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吗?”
  “当然不是,我在努力。”
  “我也是,可我还要供弟弟读书。有时我想,为什么父母生下我,却不能对我负责呢?”
  “不,丽娜,别这么想。这不是父母的责任。我们得体谅他们。”
  “你真的要走吗?去实现你的理想?你的父母能答应吗?”
  “不知道。但我决定了。将来他们会明白。”
  “其实我觉得这不现实。不过我支持你。”
十月末的一天,我要走了。丽娜要上班,不能送我。那天早上,我被轻轻的抽泣声唤醒。略睁开眼,是丽娜在哭,坐在一边写着什么。我明白她在做什么。闭了眼,又睁开。
  “丽娜,我们都保重!”
  “嗯。我走了,要上班,你出来送我吗?”
  “不。”
  “是你不敢。你不敢送我。”
  我不语。
  “你怕看到我走。你会哭!”
  门关上了,丽娜的脚步声远了。我从梦中惊醒一样推开门,可是,已不见她的踪影。
  纸上的字还是那么洒脱,泪渍未干。我把丽娜留给我的二百元钱塞进她的被子里。她说过如果她再多赚点钱就买一个小收音机,寂寞的时候听听就不会觉得孤单了。我离开的时候,把我带在身边两年的收音机也留下了。
  八
  人都说家是爱的港湾,是充满阳光与温暖的地方。可我既想又怕。
  电视机的屏幕上演着大学生校园生活的情景。
  “妈,调台吧。我不想看这些。”
  “妈知道你难受,知道你的想法。妈支持你。不能再误了你一生。”
  那一夜,星光灿烂。我未眠。
  当我听到杯子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父亲。在里屋的我倚着墙滑了下去,坐在地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愿想。妈妈忙推开门,她一定是怕我出什么事。在那个小屋里,母亲背对着我慌乱地整理着什么,她讲话的声音分明在告诉我,她在哭,“你非得读书吗?你非要为难我吗?人怎么都是活一辈子!”
  我在前途与孝顺之间矛盾着,我让父母为难!“妈,我走!我还去打工!”这样说着,我泪流满面。
  第二天,母亲问:“闺女,你有决心,妈相信你!妈给你借点钱。要是考不上呢?”母亲因我为难的样子让我心痛不已。“如果考不上,就别拧了,找个人家,该结婚了!”。我点头,算是对母亲的承诺。
  再次走进阔别三年的校园时,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三年前的读书生活历历在目。心头掠过一丝痛楚。想不到真的有一天,我重回她的怀抱,坐在书桌前,触摸她给我的希望和温暖。
  捧起英语课本,我只认识“what、is”之类简单得小学生都熟知的单词。我有些胆怯。可三年的社会经历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面对的!
  班主任吴老师皮肤黝黑,一脸的豆豆,但为人正直、谦逊,对我十分地关心。他常提醒我,如有不懂的问题就问。
  窗外也许是鸟语花香,我只能用心去体会,我只有我   自己!
  又一个冬天来了,风夹着雪。宿舍里冷冰冰的。二姨家离学校比较近,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能考上大学,但我知道她对我的关心不少于我的母亲。
  一个晚自习后,当我走到宿舍门口听到表妹喊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二姨和表妹站在门的一侧像是等了我好久。表妹已经冻得浑身哆索,二姨用棉垫抱着什么东西。“大姐,我们给你送热水来了,用打点滴的药瓶灌的,能保温的。你睡觉的时候放在被窝里吧。”
  我接过那两瓶水,说不出一句话来。
  寒假回家时,父亲的态度有些好转,可依然对我讲话   甚少。
  妈妈说她从前的一位同学家在沈阳,他的儿子还没结婚,有人给我介绍。我认识妈妈的那位同学,我们还在一起聊过天。我的学习已经有很大的进步,我要向着我的理想努力,我怎么会答应呢!
可妈妈还说:“万一你考不上呢?在城里总比农村好,他儿子人也不错,他爸见过你,挺喜欢你的。错过了可难找啊。”
  “妈,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如果我没有知识,没有好的工作,在城市生活又能怎么样?我要的不是这些!”
  妈妈笑了,“你自个儿有主意就好!”
  九
  在我决定复读时,除了我的母亲,没有人相信我,没人支持我,只有我的妈妈!没人相信我能考上。我的一位小学同学都说我活得不现实!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复读的那一年,我没有那时用的新课本,是借来的,应该感谢借书给我的人。我没有买学校里复习用的资料,那是学校不知道在哪里订购的,是学校卖给我们的。我不买,但学校强行发下来,一定要我交资料费。我拖了好久没有交,教务主任通过教室里的广播喊我的名字,要我到办公室,还找我的班主任谈,但我的班主任是个好人,他不为难我,不对我讲。[中华励志网]到将要高考的时候,学校扣压了我的准考证,以此威胁我。是我的班主任帮我要回来的!他在主任面前说:“你知道一个女孩赚钱来读书有多不容易吗?!把准考证给她!”那一刻,我感动得哭了!我感激我的班主任吴老师。但这件事更激励我一定要考上大学!高考在即,我心里是有压力的,也是班主任鼓励我,给我信心,他说我一定没问题的!我是相信老师的,相信他的话。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大概是我的诚心与刻苦感动了上苍,515分,我收到了南京林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母亲哭了。父亲很开心,逢人便说他的女儿考上大学了!
  十
  原来生活其实很美好,只要不放弃信念。
  我想我该放下过去,轻装上阵,因为,我相信未来!
  教室、宿舍、图书馆、勤工助学,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 满足。
  现在的我活得很充实,从大一时起在食堂文明岗勤工助学,收拾餐具,擦桌子。但我感到很快乐!然后做到组长,检查员。在我面对组员时,我知道要用一颗爱心。他们是懂事的,懂得自立,懂得为父母分忧,我喜欢他们!但在这里工作的同学,多少会有些自卑,我常鼓励他们。听说有一个组员讲,我对他很有启发,我快乐极了。
  远在南京的我常想起家人,想母亲、父亲、哥哥还有   嫂子。
  回首我的经历,并不是所有贫困的女孩都会像我一样幸运,有机会再次走进校园,通过自考也是件好事。
  我的过去也许是荒唐,犯过多次错误。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相信人生在错误中才显得完美。但愿我的经历能给那些像我一样渴望读书的女孩们一点启示。
(李秀丽 整理)





沙发#
发布于:2011-07-05 21:08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楷体_gb2312">认真的看过,这个女孩条件比我艰难,又想起来了我一步步走过的求学路!想起了我那没有文化但始终支持我读书、无视他人的言语的父亲,还有许多值得我感恩一辈子的好人!</span></span></p>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宋守燕)
板凳#
发布于:2011-07-07 08:48
<p>嗯,《太阳的女儿》这个系列的故事的确很让人感触。</p>
<p>一起加油</p>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
地板#
发布于:2012-06-20 15:07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现在的我们的条件虽然比较艰苦,但是读了姐姐的故事,我很受启发。</span></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的我们需要更加好好努力地去奋斗,去拼搏!</span></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佩服姐姐的毅力,在经历那么多的困难事情之后还是愿意去考大学,好佩服啊。</span></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向姐姐看齐,好好学习!加油!姐姐好棒啊!</span></span></p>
4楼#
发布于:2012-06-20 15:08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以前木有好好的看这个,今天好好的研究了几篇,很受用!</span></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谢谢版主整理出来的太阳的女儿系列,很感人啊!</span></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6px"><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很有启发的!</span></span></p>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