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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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发布于：2012-06-16 19:05

春雨
我坐在地狱的中心，听着万物哭泣的声音，水底的灵魂在呜咽，土里的灵魂在呻吟，而我，没有眼泪。不管现在的生活如何窘迫，我始终认为我不会是世间最穷困潦倒的那个。我相信命运不会受蒙蔽而将罪恶覆盖于泥土之下，将万千恩宠留给向它谄媚的人，却把虔诚生活的我遗忘。我爱着我卑微而艰辛的生命，我珍惜我用智慧和忍耐保护下来的生命，只是，我忘了如何去感知爱。
——白玉笙
 
 
【1】
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穿窗而过时，十岁的白玉笙已经如寒冰般凝固了不知几个小时。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乱蓬蓬的头发，脏破的衣服，呆滞的眼睛，僵硬的姿势，她似乎已成为一株枯萎的植物，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丝活人的灵气。旁边是一只和她差不多高的大狗，瘦骨嶙峋，依偎在她的身旁。屋子里一片凌乱，衣服、鞋子、杂志、报纸都散乱地躺在地上，仿佛刚刚被抢劫一番。这是一个定格的画面。
一个尖利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破门而入，毫无预兆地闯进白玉笙的耳朵：“玉笙，快点滚出来收拾东西，你到哪都是个累赘！”
白玉笙的瞳孔转动了一下，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她抚摸一下狗的耳朵，拍拍它的背，眼睛定定地看着狗的眼睛：“阿诺，相信我，好吗？”
大狗伸出舌头，在白玉笙的脸颊上一阵乱舔，不断地用身子蹭着白玉笙的身子。
白玉笙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客厅。
一个女人正在客厅里忙碌。她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箱子里。她的头发干枯无光泽，汗水正顺着她的侧脸流下，一身黑裙已被汗湿透，臃肿的身材诉说着岁月对她的侵蚀，生活给她的蹂躏。她是李贝，这个家的女主人。
客厅里大包小包的已经堆了一堆，而她还在弓着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她看见白玉笙从卧室里出来，抬头看一眼白玉笙，没有好气地哼一声然后又继续忙碌了。
“见了你的新爸爸后记得叫爸爸，别跟个死人似的，一句话不说。”李贝训斥着。
“妈妈，我们真的不可以带阿诺过去吗？它很乖的。”白玉笙站在远处，小声地试探性问道。
“不行！”李贝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可是，阿诺它很乖很乖，不会惹麻烦的。我能少吃点，分给阿诺些，你帮我求求叔叔，好不好？”白玉笙又一次请求。
李贝把手中正在收拾的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跨步走到白玉笙前面，大手一扬，“啪”地一声响起。白玉笙挨了一个结实的耳光。
“人都没饭吃了，狗还能有饭吃？就连你的饭，都是我去求来的！”李贝大声地咆哮着，那是野兽愤怒的吼声，绝望的吼声。
可是，白玉笙不懂。她只知道，她不会离开阿诺。它是她的家人。
“你不带阿诺走，我就不跟你走。你送我和阿诺到爷爷家。”白玉笙固执地坚持着。
“你爷爷？你哪有什么爷爷？”李贝问道。
“你知道我爷爷的啊！就算你们都走了，爷爷也会照顾我的。”
“你连爸爸都没有，怎么会有爷爷？你不过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你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李贝疯狂地笑着，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白玉笙忽然想到，爸爸好久都没回来了，爷爷好久都没给她打电话了。好久有多久呢？白玉笙歪着脑袋，尽力回想着爸爸上次回家时间，回想着爷爷上次给她打电话的时间，可她没想出来。这个“好久”太久了，久到她都想不起来了。爸爸以前都是几个月才回一次家，但她知道爸爸爱她。每次回家爸爸都是还来不及放下公文包就会抱起飞跑出来迎接爸爸的她。而如今，爱她的爸爸和疼她的爷爷似乎真的都如那个凶恶的妈妈所说的，不见了，不要她了。
她开始恨爸爸，恨爷爷。他们曾是她最爱的也是最爱她的两个人。
李贝终于把东西收拾好了，但是在要锁门的时候，白玉笙任李贝哭打喊骂，就是不肯离开家。李贝把她从地上拖到门口，白玉笙紧紧地靠着门，她不让锁门。李贝一脚踢在白玉笙的身上，在白玉笙倒在地上的那刻一脚把白玉笙踢得门外，很快地锁上门。
“我不走。我要等爸爸回来带我和阿诺走。”白玉笙把头从地上抬起来，一脸的倔强。
李贝手里打包小包地加了一身。她抽不出一只手来把白玉笙带走。
“除了我，没有人会要你的。你不怕饿死，就在这等那个不要你的爸爸吧！”
李贝拖着一堆行李上了车，把她丢在了门口。白玉笙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相信她的妈妈真的就这样走了。
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白玉笙一直在等待。从李贝走后的上午到夜晚，她等得肚子都饿了，眼睛都睁得困了，可是她没有看到有人来接她。还好，旁边的阿诺很是乖巧地依偎着她，让她安心不少。
“阿诺，别怕。我们不会就这样饿死的。”白玉笙伸手摸摸阿诺的腹部，又摸下自己的肚子，又说了一遍，“我们不会饿死的。”
她困极了。她抱住阿诺的身体，相偎取暖。她的神智已经不清楚
“阿诺，我们在一起……明天会有人来接我们的……”她靠着阿诺温暖的身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2】
第二天，早上。
白玉笙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李贝的脸，她刚想高兴地欢呼，耳朵边却传来撕裂的疼。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记耳光就甩了过来。
“阿诺不过就是条狗。”李贝再次提起白玉笙的耳朵把她拖到不远的地方，“我想让它活着的，可是你却逼我害死它。”
是的，在成人的世界里，阿诺就是条狗。可是，在孩子的世界里，阿诺是个陪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白玉笙看着倒在地上的阿诺，嘴角流着黑血。她的眼泪哗啦啦地就掉了下来。
“带上它。现在你总该跟我走了吧。”李贝把白玉笙的耳朵转成了一个圈。
然而，白玉笙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她用头猛地撞向李贝的腹部，一口咬住李贝腹部的肉，两手握成拳头拼命地捶打李贝的身体。她把所有的愤恨都集中在了拳头上。
李贝踉跄地后退几步后才稳定下来，腹部的疼痛让她心生愤怒。她双手一起朝白玉笙的脸上扇着耳光，啪啪的声音此起彼落，然而白玉笙脑袋晃动，却是咬着李贝腹部的肉，始终不肯松口。
李贝忍住疼痛，弓起膝盖，猛地撞向白玉笙的腹部。白玉笙牙齿一松，李贝很快地双手拎起白玉笙用尽全力朝远处的地方抛去。
“你也是条狗，会咬人的狗！你也不过就是条狗，而且是疯狗！”李贝抚摸着渗出血液的腹部，咬牙切齿地喊道。
白玉笙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脸被扇得通红，形态各异的指纹清晰地呈现在脸上，千沟万壑，用手触摸便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质感。白玉笙没有动，似乎连她的气息都已经消散。她面朝着天空，眼神呆滞，强烈的阳光直直地射进她的瞳孔，却不能让她的瞳孔有丝毫收缩。她的眼睛是死的，她的心是死的。鲜血不停地从嘴角溢出来，滑过瘦削的下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被撕破的耳朵在空气中轻颤，流出的丝丝红色的液体逐渐汇聚成血珠，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陌生的路人和熟悉的邻居都驻足欣赏着这罕见的一幕。
李贝很快就注意到了。
“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生！”她冲着围观的人群大骂一句，然后走到白玉笙身边，像装垃圾一样把白玉笙装进一个大袋子，拖着走了。
阿诺的尸体被孤零零地丢在马路上。
 
【3】
白玉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看到了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男人。当然也有熟悉的人，李贝就站在那个陌生男人的旁边。
这是第三天，上午。
她坐起来，张嘴刚想问这是哪，嘴角却疼得让她掉下了眼泪。
“喊爸爸。”李贝完全无视白玉笙的疼痛。
白玉笙看着那位陌生人的脸，升起强烈的敌意。就是这个人，赶走爱她的爸爸，也间接害死了阿诺。她绷紧嘴唇，不肯吐一个字。
陌生的男人抬起她的下巴，就看到一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紧绷的嘴角，还有那倔强的神情。他心中愤怒如火山爆发，手中的力道不觉中加紧。他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才是你的亲生爸爸！”
白玉笙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碎了，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流在那只有力的大手上，但是她的神情更加倔强，那是一种执拗，不管忍受多大痛苦都不妥协的执拗。
“我姓田，以后你叫田玉笙。”田爸爸忍着性子说道。
“我不认识你。”白玉笙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她哆嗦着嘴唇说道，她都快疼得说不出话来，“白玉笙。我只有一个名字，就是白玉笙。我爸爸会来救我的。”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白玉笙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这是白玉笙挨过的最结实的耳光，李贝给她的耳光没有这么响亮，这么有力。她的耳朵嗡嗡地响了半天，脑袋也晕乎乎的，觉得眼前的房间都在转，在她面前的脸孔也变得模糊不清。她闭上眼睛，不作任何反抗。刚包扎好的耳朵又渗透出丝丝血迹。
站在一旁的李贝一言不发，眼中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田爸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4】
白玉笙最初并不明白田爸爸是她的亲生爸爸意味着什么。但后来，她逐渐明白了。她不仅原谅了那个陪在她身边十年却一声不吭地走掉的男人，还对那位男人产生亏欠之心。她平白无故地得到了他十年的疼爱。
现在，白玉笙拥有的家，不过是一个破房子，还有一个神经质的妈妈。李贝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对白玉笙扇耳光，扯耳朵，严重时棍棒加身。田爸爸一般一个月看她们一次，除了被迫送给她们极少的施舍外，顺便还在施舍前送给她们一顿拳打脚踢，连李贝也不能逃脱他的毒打。时间一长，李贝在田爸爸的折磨下变得更加暴怒无常，她常常把白玉笙打得头破血流，然后再慌慌张张地送白玉笙去医院。
白玉笙在李贝和田爸爸的殴打下，旧伤未好，新伤就又上身了。但是她渐渐习惯，不去反抗，虽然她也反抗不了。她把挨打当成大人们所说的工作，而田爸爸就是她的老板。完成工作以后，田爸爸就会付给她工钱。
她默默忍受挨打，不哭不闹。他打累了，自然就会停了。只是，让白玉笙发愁的是，田爸爸每次带来的拳打脚踢越来越重，送来的钱却越来越少。田爸爸送来的钱自然是由李贝掌管的，但是白玉笙知道钱给得越来越少了。每次李贝接过田爸爸钱后都和田爸爸争吵，却总被田爸爸扇耳光，她猜到钱肯定是越来越少了。
白玉笙产生一种危机感。她想起阿诺嘴里含着黑色的血倒在地上的情形。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就像是她的亲人死去一样。她想到，当初就是因为那位田爸爸不肯花一分多余的钱在他们身上，才逼迫李贝用药害死了她的阿诺。也许有天，她会成为下一个阿诺。当田爸爸带来的钱再少一点，当李贝再被逼得紧一点，当供给衣食的钱只够一个人用的时候，她就成了下一个阿诺。
“你也不过就是条狗！”她又想起李贝害死阿诺那天对她说的话。李贝会为了她的生存，像害死那条狗一样毫不犹豫地害死自己的。
如果不是被李贝害死，就是被她打死。只要李贝这么疯下去，她就死定了！白玉笙想到这里，身上骤然冒出好些冷汗。
她突然明白，她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必须要为自己考虑怎么活下去了。
“我必须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才能活命！”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她必须在离开前得到一笔钱才能活着。她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是升学。
可若再升学之前就被打死或害死呢？她觉得，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了。
自从搬到这个新家时，她再也没有喊过李贝妈妈，而是直接喊她妈妈的名字。李贝不配做一个妈妈。但是，不配做一个妈妈，不代表不是妈妈。白玉笙终究还是要听李贝的话，服侍李贝。她精心计算着两个人的饭量，每次做饭都是刚好。她不能浪费一颗米粒，不能浪费一分钱。
“李贝，饭我帮你盛好了，出来吃饭吧！”白玉笙每天对李贝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白玉笙每次做完饭后，都是先帮李贝盛饭。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破房子里住久了，李贝和白玉笙都感到头会经常疼，而且皮肤上出现了好多红斑，又疼又痒。白玉笙把屋子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但是病情仍不见好转。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她们不可能搬出这个破房子换一个新房子。白玉笙从自己每天固定的午饭里节省下钱，买了头疼药。她很细心，每次都在李贝的饭里加入头疼药，那是一些白色的粉末。然而，李贝的头疼病却丝毫不见好转。
 
14岁那年冬天，命运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看了正在遭罪的白玉笙一眼，从此命运开始眷顾她。
那天晚上，白玉笙已经做完晚饭。李贝坐在破旧的沙发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白玉笙跪在地上擦着地板。原因是，李贝突发脾气，喝粥的时候，突然将一碗粥摔在了地上。在白玉笙看来，李贝摔东西很正常，不摔东西倒显得不正常了。她赶紧去擦地。这个屋子里的老鼠很是猖獗，和她们混熟后便不再怕她们。她无法忍受一边吃饭一边看老鼠在地上喝粥。
她身上的冬衣很是单薄。那件冬衣还是她以前的爸爸也就是她的养父给她买的。穿到第四年的时候，衣服早已不再保暖，而且很小。所幸，她平日营养不良，也没有长得很快，但是，她毕竟处在成长的年龄，依旧是长高了些的，那件单薄又短小的冬衣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滑稽可笑。她的把抹布放进脸盘里洗一把，再拿出来继续擦地。她的手冻得通红而且肿胀，手指处皮肤皴裂，红色的血肉涨破皮肤流出来。她不时地用手拽一下衣服的后襟，遮挡住她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腰部。
李贝这时已经吃完了饭。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中的那个在镁光灯前夸夸其谈的男人，一遍遍地咒骂。激动之处，她又抓起屋里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被她摔得硕果仅存的一个残破的茶杯，朝地上砸去。
那个茶杯正好砸在跪在地上一心一意擦地板的白玉笙的脸上。红艳的花朵如油画般在她的脸上绽放出妖娆的花朵。白玉笙用早已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擦着脸上的血，看向李贝，却看到李贝惊异的眼神。她立即明白，李贝不是故意砸她的。
李贝的眼神由惊异很快转成若无其事，她淡淡地说了句“自己上药去”便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继续对那个还在镁光灯下夸夸其谈的男人咒骂。
白玉笙经常被打，家里虽然穷得很，但体贴的父母还是给她钱让她买了很多治伤的药。她现在都不用去医院就可以自己疗伤了。
但白玉笙没有立即去擦药。她心中升起好奇心：李贝为什么这般生气？她躲在沙发的背后，看了几眼电视，那一刻看到了她的亲生爸爸。田爸爸名字叫田青云，是一个廉政爱民、政绩突出的好领导，现在又升成了市委书记。
屏幕上的田青云正宣扬着他的政治理念，和谐，博爱，仁爱等等。田青云讲得神采飞扬，台下掌声雷动。
白玉笙被眼前陌生的田爸爸惊呆了。一个人被撕扯成两半，一半狠毒阴厉，一半光明柔和，夜晚露出恶魔的本质，白天披着天使的外衣。她揉揉刚被田爸爸打过的胳膊，疼得她眼里掉下了泪，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脸侧的血流了下来，遮掩住了她一半的笑意。
 
 
田青云再次来到她们的家时，照例给了她们一次毒打，而后便是比上次更少的施舍。白玉笙在田青云打完以后，坐在地上，任嘴角的血流到下颚，她微笑地看着田青云。田青云看见白玉笙的微笑，一种不祥之感笼上心头。
“给我钱！”白玉笙一反常态地说话了。
“你说什么？”田青云一脸的不可思议。
“给我钱！”白玉笙又说一遍。
“你再给我说一遍！”田青云震惊了。
“给我钱！”白玉笙又重复一遍。
田青云走到白玉笙的跟前，一个结实的耳光再次送过去。
“给我钱！”白玉笙趴在地上，眼中还是倔强，没有丝毫的妥协。
“你都不认我当爸爸，还向我伸手要钱！”
“我不认你是爸爸，不代表你不是我爸爸。要么给我钱，要么杀了我。”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给我钱，我就毁了你！而你能阻止我毁掉你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你的亲生女儿。”
“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毁掉我的？”
“就因为你是完美的田青云。我能做的，就是让一块璞玉出现瑕疵。”
“你敢威胁我？”
“这是你欠我的。”
“……”田青云无言。
“你不会杀了我的。不是你爱我，而是你爱你自己。你现在藏着我们，被发现了顶多是身败名裂，可你要杀了你的亲生女儿，一旦被发现，你就死罪难逃。你不敢冒这个险。”白玉笙说。
田青云眼睛里的亮光一闪一闪的，闪着赤裸裸的震惊，却仿佛还夹杂了另一点东西。
“要多少？”
“现在还不知道。我用多少，你就给我多少。”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没有你那么贪心！”
“好。”
田青云从身上拿出钱包。在钱包的正面，放着一张全家福照。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高贵娴雅的女人，还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男孩。看起来，那个小男孩稍微比她小点。
白玉笙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她忍了下来。她接过田青云从钱包里抽出来的一沓钞票，握在手里，接着说道：
“还有，你以后不许再打我。至于李贝，你随便。”
躲在门外偷听的李贝全身一震，心中某个地方如炸弹爆炸般被摧毁了，血肉纷飞。
田青云呆呆地看着白玉笙，突然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条聪明却狠毒的小蛇！”
“那必须感谢有你这样的父亲！”白玉笙针锋相对。
“那还是你天资独特。你的弟弟可没有你这份害人的天资！”田青云说。
“那你最好做下亲子鉴定，很有可能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白玉笙停顿一下，脸上又挂满了微笑，“像你这么英明的人，不会也替别人养了十多年儿子吧！”
“你……”田青云再次举起巴掌，却在靠近白玉笙的脸时停了下来，掌风摇动着白玉笙的头发。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打我！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么卑贱的一条性命而毁掉你美好的前程。”白玉笙一脸从容。
“你赢了！”田青云无奈地妥协。
“你也没输。你的前途值得我开的价钱。你对我无情，我可不会对你无义。我会帮你保守你的秘密，帮你平步青云的。谁让你是我的父亲呢？”白玉笙又笑了。
田青云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白玉笙，她怎么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呢？白玉笙一脸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笑得毫无破绽。
迫于生计，她在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算计，学会了威胁，学会了讨价还价。最重要的是，她还学会了隐藏自己的锋芒，这使她得以在危急的时候趁人不备，拯救自己的生命。并不是所有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困境时都能想得出这么好的方法的，所以这份聪明还真的值得她骄傲的。
想到这里，白玉笙笑得更灿烂了。她仿佛已经看见她光明的未来。
 
【5】
白玉笙考进市重点高中的时候，16岁。学校规定所有学生统一在学校住宿，学校将进行封闭式管理。她终于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那个隐藏危险的家了。白玉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她漫长的煎熬和等待总算有了结果。
白玉笙开学的那天，田青云过来送她。田青云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她没有问里面究竟有多少钱。她知道，田青云是一个聪明人，不会为了极少的身外之财就毁掉他前途无量的美好生活，不值得。所以，银行卡里的钱一定会够她用。
白玉笙理所当然地接过银行卡，没有说一句话。她拖着自己的行李，朝门外走去。
“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田青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白玉笙的背影猛地一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回来看看，看什么呢？看看那个肮脏阴暗霉味弥漫的破房子？看看我被你三番五次毒打的地方？看看那个被你折磨得疯疯癫癫的李贝？看看你这个满嘴仁义道德、满心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回来看看，多么虚伪，多么恶心的话！
白玉笙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一旦离开了，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凌乱的房间里，李贝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嘴里模糊不清地说些什么。她现在苍老得厉害。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身上的衣服不知多少天都没有洗过了，在夏日里散发着浓浓的汗味。
田青云走进房间，看了她一眼，很快地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他的眼中居然有了悲悯。
 
【6】
白玉笙真的再都没有回过家。她没有跟李贝和田青云打过电话，但是银行卡上的数额越来越多。然而，她却不想要了。以前她绞尽脑汁靠威胁田青云得来的钱现在让她感觉无比肮脏，无比恶心。
可是，她没钱，她还是必须要用那些肮脏的，一遍遍提醒她惨不忍睹的过去的钱。她把钱都取了出来，因为她偶然发现，只要银行卡没钱的时候，立即会有大笔钱汇进来。她立即找到了自己的出路。田青云果真是位廉政爱民的父母官啊！
她嘴角又挂起了讽刺的微笑。对田青云，她除了仇恨，还有讽刺。她要变得足够强大，变得有能力向那些对她不起的人去索债。她不会原谅，她永远无法原谅李贝和田青云。李贝对她的养父不贞不洁，亲手害死了阿诺，还让她遭受这些年来的折磨，她怎么能原谅李贝？
那个田青云，才是罪魁祸首。她更不能原谅他。
田青云，他有那么多钱，却不肯多花一分钱在她们身上，逼得李贝害死阿诺。他有那么多钱，却让她们住潮湿阴暗的房子，吃酸了臭了还舍不得扔掉的饭菜。这就是田青云在媒体前大言不惭地宣扬的父爱，仁爱，博爱。
他不给她们钱，不是因为他在乎钱，而是因为他在乎金钱的匮乏给她们母女带来的痛苦。他恨她们母女的突然出现，让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前进路上多了一块一不小心触到就会翻船的礁石，让他这块完美无缺的碧玉上多了一点永远不能磨掉的瑕疵。他无法忍受，却不得不忍受。因而，她们母女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白玉笙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学习上。她要强大到能站到高处，笑着看那些对不起她的人接受她安排的惩罚。
三年后，她考进了理想的大学。她看着那一堆堆从银行卡里取出的钞票，够她上完大学的了。看来是时候回家了。
她带着她潜心准备的复仇计划回家了。李贝应该已经进精神病院了，田青云也是时候身败名裂，倾家荡产甚至锒铛入狱了。
 
 
那天，阳光明媚。当再次看到那个给她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的家时，心里感慨万千。
门是开着的。她打开门，一缕阳光穿透浑浊的空气投到潮湿的地面。
她尽量把脚步放轻，再放轻。然后她就看见了李贝和田青云。
李贝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李贝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表现也只是哭闹了。
“玉笙，玉笙呢？她去找阿诺了，我害死了阿诺，又打她骂她，她恨死我了！”
田青云抓住李贝的胳膊，把她扶到沙发上。
“不要再提她！你为了她有好的前途，逼不得已来求我，结果害惨了我，也害惨了你自己。邪恶的生命总是有异于常人的超强生命力，她坚强的同时学会了狠毒，明知她在算计着我们，却不忍心让她死去来阻止预谋已久的悲剧，只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是我对不起我的玉笙，害她没爸爸，害她受冻挨饿……我的玉笙走了，再也不会来了！”李贝只顾着嚎啕大哭。
“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你，你现在成为这样都是她害的！就算不懂你来投奔我的苦心，也应当记得你的养育之恩，她怎么能下药害你呢？”
“玉笙呢？你帮我找回我的玉笙……我的玉笙……求她原谅我……”李贝抓着田青云的衣服又开始发疯了。
“我给了她足够给她一辈子花的钱，她却在想怎么把我毁掉。或许不久，你就会看到她是怎样挥霍着我给她的钱而把我送进充满罪恶的监狱。”田青云说。
“白玉笙……对不起……你回来看看我吧……我想你，真的想你……你就回来看我一眼吧……”李贝却是一个人哭闹，她的神经已经失常。
“不要再想她回来！一个复仇者的回归，不是代表着亲人团聚，而是意味着亲族相残。在父母与子女的战斗中，失败的总是因爱而放弃反抗的父母。明知她恨不得将我们挫骨扬灰，我们却还因着愧疚而不肯举起武器战斗，只等在这里坐以待毙。是我们的爱成全了她的伤害。”田青云。
“玉笙，我的玉笙呢？我的玉笙在哪……我对不起你……求你回来吧，玉笙……我一定对你好……”李贝嘴里念念叨叨，始终离不开“玉笙”两个字。
白玉笙站在他们背后，心中排山倒海。
她想起那首大爱无声的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爱若春雨，润物无声。
李贝一直是爱她的，李贝的爱太过隐蔽，而至于让她认为隐蔽的爱根本就不存在。李贝为了爱她，赔进了李贝的后半生，一脚踩进深渊，一脚悬挂断崖，无尽的煎熬只是为了成全她，却不想她却背地里将李贝往地狱的方向推了一把。
田爸爸应该恨过她，可是毕竟还是爱她的。精明的田爸爸对她的算计，她的复仇，她的冷酷都了然于心，却是一再忍耐、纵容和成全。如果田爸爸对她的威胁这点小事都无计可施，他又怎么能在勾心斗角的官场中平步青云呢？真的如田爸爸所说，她所有的伤害和阴谋都赖以田爸爸的成全。
她又想起那些白色的粉末……氯丙嗪……一种让人镇静的药物……会损害精神系统的药物……
白玉笙没有说一句，默默地走了出来。外面的阳光明媚得正好，她却泪流满面。
 
 
 
河北师范大学10级中文系刘玉霞学号：2010013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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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是黑暗灵魂的舞蹈。

hallelujah

义工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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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2-06-17 01:57

文笔很熟练，构思却很混乱。大好才华，浪费了。

鹪鹩栖木，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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