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汤中溢出的爱

“姐姐，舅舅他······“后面跟了一个大哭的QQ表情，看到这里，我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还好吧？“我担心地问。
“快没了······“又是跟着一个大哭的QQ表情。
“什么意思？别吓我！”我的心感觉漏掉了一拍，呼吸跟不上心跳的节奏，我才上贵阳几天啊，怎么会这么快呢。
“是真的，我一回家就听到妈妈和姐姐在说。”
看到弟弟发过来的消息，我的胸口开始有点生疼，两年前舅舅被检查出鼻炎癌，不是已经吃药控制了吗，怎么会恶化得这么快呢？
“不要自己吓自己，舅舅好人有好福，不要咒他，我们一起祈祷他好好的。”我的左手握拳，右手手掌包住左拳放在鼻子下方：老天啊，舅舅才五十多岁，一辈子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现如今儿子也还没结婚，都还没享受到天伦之乐呢，也还没有看见我大学毕业之后找到工作呢，他的萝卜排骨汤我还没喝够呢······拜托，让他再安安心心、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吧！
“你在家乖一点，不要让舅舅放心不下我们，也不要让妈妈担心，我在家的时候妈妈身体也很差，你好好照顾她。”我再次给弟弟发了一条消息，尽量平缓他的心情，让他不要太担心。
“嗯，我会的。”几秒后他回了我，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觉得一向顽劣的弟弟应该也有点长大了吧。
“嗯，姐不在家里，你就多照顾一下，你马上就15岁了，姐现在又不能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这几天妈妈分心来管你。”
“嗯，我知道了。”
安慰好弟弟后，自己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舅舅真的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吗？难道我以后真的再不能看见他温暖的笑脸，听见他慈祥的声音，也再不能吃到他种的甜滋滋的葡萄，喝到他炖的香飘四溢的萝卜排骨汤了吗？
舅舅除了是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外，还是他们寨子里有名的厨师，每次四邻八乡有办酒席时，都是请他去当主厨。他做的菜荤素搭配有序，而且量足味美，令人食欲大增，特别是他的招牌菜萝卜排骨汤，通常都让主人和客人称赞不绝。而且他的萝卜排骨汤也是我最爱喝的，萝卜香甜软糯，排骨油而不腻，汤汁更是香浓鲜美，每次一想到舅舅的萝卜排骨汤，馋虫就使劲儿地在我嘴里来回爬，弄得我不停地吞口水。所以每年最开心的就是过年有时间去舅舅家拜年，因为那个时候舅舅总是会炖一大锅萝卜排骨汤等着我们去喝，正因如此，平时在学校吃不习惯的我也总是“每逢春节胖三斤”。我记得高三有段时间，我老跟妈妈抱怨说学校里的饭菜又贵又难吃，而且根本就吃不饱，就经常和同学一起凑钱周末去餐馆里吃一顿好的。有天下午，妈妈打电话来说舅舅让我星期天去他家吃饭，他给我炖萝卜排骨汤补身体，我当时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心想我的胃受虐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了。于是星期天早上的下课铃一响我就直奔舅舅家，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我四十分钟就赶到了。这时舅舅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一大碗肉，他让我先吃两碗肉到七分饱后，再吃点萝卜慢慢地消化，最后再喝一点汤。几十分钟后，我的肚子已经撑得像个球了，我一脸满足地摸摸肚子说：“终于吃到这久违的肉了，好幸福啊！”舅舅坐在旁边看到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土烟，又敲了两下烟杆之后对我说：“你妈说你在学校吃不好又吃不饱，那以后每个星期天就来这儿我给你炖萝卜排骨汤喝，总比你去餐馆里吃一顿，浪费钱不说，卫生还不放心，而且都高三了，营养跟不上怎么能行呢！“”好啊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我的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曾经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一张张在脑海里浮现，舅舅那温和的笑脸缓缓地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流淌，还有那香浓的排骨味也时时萦绕在身边不散去。晚上，实在担心舅舅身体的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低沉沙哑。
“喂，妈妈，吃饭没有？”
“嗯，刚吃过。”
“怎么这么晚了才吃饭呢？”
“才从你舅舅家回来，然后煮碗面条吃了躺一会儿。”感觉到妈妈一脸倦容地趟在沙发上跟我接电话就有点心疼，而且晚上才从舅舅家回来，看来舅舅情况真的不太好，便小心翼翼地问起了舅舅。
“下午弟弟跟我说舅舅病得较重，他好点了吗？”我大气不敢出，紧张地听着妈妈的回答。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说：“你家舅舅这回有点老火了嘎，从好久前头就痛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一直靠输营养液补身体，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他刚才还在念叨你，说不定······那是你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了······“
我的心又开始拧在了一起，揪疼揪疼的，强忍着泪水回答：“嗯，好，我晓得了，你们也早点睡嘛，我就先挂了，拜拜！“立刻挂了电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在低声地啜泣中慢慢拼凑起有关舅舅的记忆来。
我记得在我来贵阳上学的前几天，我还特地去舅舅家住了几天，当时他除了面色蜡黄，有点贪睡外，没什么严重的呀，而且还给我炖了一大锅萝卜排骨汤呢，一天三餐也都给我变着法儿地做吃的，且每顿都不离一碗萝卜排骨汤，边吃的时候还边说：“这回你去了贵阳读书可能要过年才回得来喽！在上面又吃不到这种正宗的味道，以后回来想吃的话让你妈妈给你做噻，不过一定要记得炖排骨的时候火不要太大，要先把排骨炖熟了再放萝卜，如果提前放萝卜的话萝卜就煨熔化了，排骨也把萝卜的味道吸收了，就不好吃了，要记得哦！“”嗯，不怕，就算妈妈做得不好吃，我可以来这儿你做给我吃呀！“舅舅只是笑了笑，低声说：”以后还能不能吃到就难说喽！“然后就说困，吃了药就去睡了。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他是在交代后事，仿佛在跟我告别。
看着手机屏幕上舅舅的号码，我的胸口还是堵得喘不过气，太难受了，眼泪又哗哗地掉，就像妈妈说的，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舅舅的声音了，正因为如此，我怕一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就忍不住大哭，反而还要他为我担心，更怕打电话后就真的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也许我一直不给他打电话，舅舅是不是就会一直活着等着我的电话呢？我在心里这样笨笨地想着。
一连几天下来，我总是心不在焉的，看到食堂的排骨汤就忍不住打了一份，却觉得萝卜味同嚼蜡，排骨肉少味差，汤更是淡而无味，还是觉得舅舅的萝卜排骨汤是人间绝味。有时候陌生人的笑也让我想起舅舅在葡萄架下那明朗的笑容，看到别人吸烟也能想起舅舅一边抱着烟杆“吧嗒吧嗒“抽着土烟，一边训导我们的画面，想到这些，心里总是生疼生疼的。又到了周末，我独自戴着耳机听着歌去草坪上晒太阳，又担心起舅舅的身体，一个星期没有打电话回去了，不知道他好点了吗？妈妈还没打电话来告诉我最坏的消息，应该······还好吧，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我是不是太纠结了，这个病折磨了他这么久，时间越长就只会越痛苦，也许去了另一个地方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不是吗？生死不是我能掌握的，要是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我不仅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失去了最后一次听到他声音的机会，到时候不是会遗憾终生么？我终于决定给舅舅打电话。
“喂······“那边响起了一个熟悉而虚弱的声音。
“喂，舅舅，是我。“我急忙地回答。
“嗯，我晓得······你们今天没有上课吗？“
“嗯，今天星期六，没有上课。”谢天谢地,他还能说话，但是声音很虚弱，还有点模糊不清。
“哦，你一个人······在上面就不要节约钱，该吃就吃······不能把身体弄得太差。”
“嗯，我晓得。”我的鼻子酸酸的，谢谢舅舅，在这种虚弱的时刻还在想着我。
“我的身体倒还行，只是你的身体好多了吗?”
“好多了，一天别听你妈妈们乱说，我的身体我自己不晓得吗？在上面要好好读书哦，等你······咳咳咳······等你放假回来我给你炖排骨吃噻。”
“嗯嗯，要得······”我捂住嘴巴，吸了吸鼻子，眼睛向上看，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舅舅，我同学在叫我，我就先挂了，过两天再打给你，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拜拜······”我忍住眼泪快速地挂了电话，就趴在桌上大哭起来，我不能在舅舅面前哭，不能让他担心，能再听到他的声音就很好了，不是吗?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知道舅舅不久后将离开我们，可是怎么办，我不能延长他的寿命，也不能减轻他的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读书，好好地生活，让他能放心地离去。我知道，他永远会在蓝色彼岸的那一端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幸福地生活，他也会永远地住在我心里，那里有我的童年，有舅舅的农田，有青色的葡萄架，有那根土黄色的大烟杆，还有舅舅炖的香浓的萝卜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