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风吹向何方

多年以后 ，我已记不起高考弥漫的紧张与彷徨，我只清晰地记得那些高三的午后，海常常载我去学校附近铁轨等火车的情景。等待中的火车似乎故意放慢了脚步，旷野的风呼啸着穿膛而过，我发呆的看着海飞动的头发，觉得海像漫画里的人物。冬日的田野因着青青的麦苗而显得不那么萧杀。海很高兴在我讲了N遍之后，分清了麦苗和韭菜，并且不厌其烦的说他闻到了麦香，还夸张的做陶醉状。当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我们不约而同的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一角硬币，一字摆在铁轨上，在火车的嘈杂声中猜硬币被碾后的形状，然后在火车逼近的隆隆声中倒数一二三跳出来。我的视线常常被义无反顾驶远的火车带到很远，我不知道无限延展的铁轨的尽头是不是我们的梦想。碾压后的硬币形态各异，猜彼此手中硬币的形状是我们固定的游戏，我们乐此不疲。海曾信誓旦旦的说，要是有一个心形的出现，他就去向他心仪的女生告白。可惜奇迹来不及出现我们就毕业啦。

海暗恋的女生，隔壁班的，海初中同桌。海说起他经常眼神迷离，心潮澎湃。有一回，晚自习后海因为刚才他经过的一声招呼，兴奋的手舞足蹈，指着夜幕跟我说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我笑他花痴，笑他俗不可耐。那时，我疯狂的喜欢三毛，满心欢喜的憧憬着三毛与荷西的浪漫。海说我不可理喻，黄粱美梦。我们互相挖苦，互相自嘲，然后在风中哈哈大笑，像两个逃遁苦海的疯子。

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们几乎同时仰天大笑，然后重重的击掌庆贺高考的魔掌没有把我们分开。那天，我们徒步把奋斗了三年的城市走了一遍。从富强路到建设大街，从大洺湖到仙鹤园，我们边走边说，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临走的时候，我大义凛然的拍着海的肩膀说，苟富贵，勿相忘。海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我，笑嘻嘻的说等我走远再拆。当那个我心仪了N年，价格不菲的集邮册出现在我眼前时，海就被九路公交带走啦，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大学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浪漫和悠闲，每个人的步伐都很快，快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起初我和海会在每个周日的晚上通过电话传达我们一周的思想，某某老师的牛气事件，某某学生干部的阿谀奉承，张三李四的恋爱史，诸如此类的扯淡话，当然末了我们照例会“严重的”赞赏对方的两袖清风，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我很庆幸在处处留心的大学里还有可以掏心掏肺的哥们。可是后来，我们就越来越忙，忙着兼职，忙着恋爱，忙着各种考试，只是在偶尔不顺心时才会跟对方通话。

大三的下学期，海来找过我一次。那时我正在顶着压力背战考研，前途一片黑暗。而他和相处三年的女友分手了，因为两个人无法呆在一个城市。那天我们喝了好多的酒，说了很多的话，反反复复表达一个主题，“生活真他妈难”，我看着海脸上青色的胡渣，恍恍惚惚辨不清真假。我们的共识就是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开怀大骂的年纪了，那时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很远，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言不由衷。青春其实是个很痛苦的过程，梦想总是败给现实。我们有时候只是凭着风向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我读研二的时候，因为房子的问题，和男朋友吵得很不愉快，我不想成为房奴，可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又必须买房。再加上找工作的不顺心，整个人像老了十岁，每天活在焦虑和不安中

那天，海打电话告诉我他辞了工作要回老家了，其实海在这里的工作已经很稳定了。他说他闻到了那里麦香的味道，他说他要回那个小县城娶一个不那么物质的老婆，生一个乐嘻嘻的娃。他说以前总是削尖了脑袋往大城市钻，现在觉得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夜里，我梦到了我们以前去的铁轨，我站在铁轨上，坚硬的风穿过我的身体，我看到远方海的背影，我使劲的喊他，他不回头的消失在风里。然后我猛的醒来，在满是月光的阳台上，静静的哭起来。